暮色

【太中】初雪拼图

  • 初雪日甜饼拼盘试验品

  • 一对cp,四对小情侣

  • 1.1w+

  • 结局HE/BE见合集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05:00【世界线0001】 

中原中也从沙发上坐起,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过半之前按掉了音响传出的无聊的反复。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手机的蓝光让清醒从表情传导到大脑,提醒他这一夜只睡了三小时的事实。他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温水拍在手指尖,中原中也捻了捻,一把将把手推到最里侧。直到银灰色水龙头中流出的玻璃似的液体逐渐失去温度,他才掬了一捧拍在脸上。针尖般的寒意扎在神经上,困意被驱赶得一干二净。

中原中也眨眼甩掉睫毛上的水珠,抬手准备去拿挂在一边的毛巾。他的视线从镜子上滑过,一时间没来由地停住。

镜子里的人穿着半敞的黑色西服,扣子没扣好,露出里面睡皱的酒红色的衬衫和解了一半的领带。直视镜子的目光平静得吓人,缺乏睡眠不足的焦躁,缺乏早起加班的愤怒,缺乏宿醉头疼的痛苦,与冒着青色胡渣、挂着淡淡黑眼圈的憔悴面容格格不入。他盯着镜子,脑子里不自觉地过了一遍今天的日程,他自己的和太宰治的,像面对着一个等待他发号施令的下属。

半晌,他挪开目光,抓过毛巾在脸上拢了一把,草草刮了胡子,随后到卧室换了一件衬衫。临走前,他套上了落在沙发扶手上的羽绒服。

天色堵着棉被堆积起的死灰色。冷风列阵刮过,中原中也被呛得咳嗽两声,只觉得胸口被天气闷得发痛。白色的碎屑是这时候被风从天上扯下来的,又快又急,像是倾倒的碎纸机桶,只是落在外露的皮肤上更像是崩掉的刀刃。他没带伞,也没有返回去拿的意思,只是身上亮起一层红光,依旧顶着雪走。好在他的住处距离总部够近,走路也不过五分钟。

走进总部大楼前,中原中也抖了抖身上的雪屑,回头看了一眼今年突如其来的初雪和惨淡天光下逐渐变得湿漉漉的横滨街道。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只是上班前偶然的发呆。不久,他呼出一口白雾,转身走进去。路过的值班下属向他道早安,他一一回过,从专用电梯上了楼。

港口黑手党的顶层没有光亮,唯一的落地窗装在首领办公室里,现在关得严丝合缝,目的是保护现任首领的人身安全。即使如此也挡不住每日至少一次的暗杀,方式从爆炸到下毒,五花八门。不过一年时间,中原中也可以肯定,太宰治已经把世界上能碰到的暗杀手段都见识过一遍了。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桌案前一身漆黑的人笔下一顿,余光瞟了一眼桌上的表,随即加快了速度,直到写完签名才抬起头,露出一张不比来人精神几分的脸:“早上好,中也。”

“早。”中原中也懒得和他客套,径直绕过办公桌走到他身后的书柜前。

“第二个柜子第三层,”太宰治没回头,拿起另一份文件读起来,“中也来得比我们说好的早。”

“芥川(银)今天请假,没人给你收拾东西。”

“是吗?我还以为是中也年纪大了睡不着。”太宰治连人带椅子转过来,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高干部,最终,视线落在对方的沾着水渍的鞋上。

“中也,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07:00【世界线0000】 

中原中也端着盘子快步从厨房出来,按掉了手机闹钟。

今天他醒得比闹钟早了半小时,脑子懵着起来做早餐的时候只记得把手机从床头捎出来,却忘了关闹钟。太宰治今天休假,而他没有对方运气好,今天还有半天班要上。

他把盘子搁在桌上,无声地走到卧室半掩的门边向内望了一眼,确认里面的人还在黑暗的包裹下睡得踏踏实实,才走回餐桌边上坐下,开始吃早餐。

盘子里是太宰治昨天睡前突发奇想吵着要吃的三明治,两只,一人一只。吐司烤得两面金黄,生菜青翠欲滴的叶子中间包裹着橘色的胡萝卜丝和嫩滑的荷包蛋,作为早餐而言,相当符合太宰治座右铭的前半部分——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

中原中也吃完最后一口,用碗盖好另一只三明治,从冰箱上撕了一张便签贴在桌上,写下“想喝什么冰箱里有”。手机上的提醒事项虽然被静了音,仍然尽职尽责亮起,提醒主人到了出门上班的时间。

中原中也按灭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他小心避过榻榻米边上四仰八叉的拖鞋,在一室温暖松软的黑暗中,弯下腰,在被子的鼓包上轻轻拍了拍,压着声音轻轻道:“我出门了。”

被窝动了动,吐出一颗没睁眼的脑袋:“……路上……小心。”

中原中也似乎笑了一声,只是短促的气音很快被卧室里的睡意叼走去品尝。他拣起被角,盖好对方翻身露出来的后背,转身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他想起在厨房做饭时看到外面在下雪,从门边的伞桶里抽了一把伞。

 

07:40【世界线0429】 

双人版的大团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摸索几下,按掉了闹钟。

“嗯……几点了?”

“今天休息,闹钟忘记……”

被子里的人各自翻身,鼓出一个新的隆起。

绵长的呼吸声再度响起来。

 

09:01【世界线9998】 

“酒店的自助好难吃。”太宰治挂掉推销电话,按下电梯按钮。

“这次出来最难吃的一顿。”中原中也手里拎着滑雪板,把背包向后一甩,深表同感,“这地方硫磺味难闻得要死。”

“但是泡温泉很舒服吧?昨天晚上~”

“……马马虎虎吧。”

“马马虎虎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电梯降到底层,中原中也几步跨出去,把雪板往地上一支,回过头来看太宰治,“你再废话一句试试看?”

“好~好~”太宰治举起双手——不得不说,中原中也临行前随手挑的滑雪服很合身,给他留足了“皮这一下”的空间,“换个例子,昨天的揉汤表演中也明明也看得很开心。”

“也是。”

温泉小镇名不虚传,不考虑走出酒店之后更惨绝人寰的硫磺味道,氤氲着白雾的大小泉眼和传统建筑倒也值得一看。中原中也安排得够周全,两个人在被腌入味之前进了滑雪场。

头盔和雪镜是提前买好的,太宰治望着中原中也穿着红色滑雪服的背影钻进滑雪器材租赁店,转头面向冷清的纯白雪道。他的眼神虚虚地搭在三三两两的滑雪者身上,无意义地来回飘忽着,直到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一凛,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跳。

“怎么,你也要一个?”

身后熟悉的声音横截进思绪,太宰治眨眨眼,回过身时已经又是一副懒散得恰到好处的游客表情:“要什么?”

中原中也抬手指向太宰治刚刚发呆的方向。

指尖延长线的雪道上滑下来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小姑娘显而易见是个新手,证据除了紧张的体态和不甚熟练的姿势外,最瞩目还是她绑在身后的护具——

一只硕大的草绿色毛绒乌龟。

“我去给你补租一个,再怎么说首领的人身安全要紧。”中原中也戏谑,作势转身要走,被太宰治黑着脸一把拉回来。

“中也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腰。”太宰治倾身向前,投下的阴影暧昧地覆上中原中也衣领缝隙间若隐若现的喉结。他的手贴着中原中也的胯滑到腰,伴随着滑雪服摩挲的“沙沙”声响,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昨天晚上玩得那么过火不是吗?”

 

09:44【世界线0001】 

“十点上杉家派人过来谈下个月那批货,在楼下会议室。”中原中也把一沓文件的下缘在长年温度恒定的桌面上磕平整,站起来走到太宰治身前。

窝在办公椅里的人脸上盖着灰白的文件,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中原中也垂首。桌子上,他半小时前端来的那杯咖啡除了不再冒热气之外原封未动。

“现在九点四十五。”他强调。

“……”太宰治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中原中也隐约听到是四个音节的词。

“什么?”他问。

“初雪。”太宰治猛地坐直,把脸上盖着的文件不轻不重地拍在桌面上,一双鸢色的眼睛直视着中原中也,却又欲盖弥彰地覆上一层漫不经心。他加大了音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中也,今天是初雪。”

办公室里沉默了半晌,太宰治不带多少感情的一句话掉在高级波斯地毯上。

“啊,你忘了。”

 

10:05【世界线9998】 

太宰治站在初级道最高点,撑着雪杖百无聊赖地望向山上。他刚从缆车下来站在那儿的时候还试图抬脚敲地面打节奏数秒,不久就因为双板的束缚太过沉重而放弃了。

他安静地站着,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只是把读秒的过程挪到了脑子里,具体表现在每隔固定的时间移动一下的重心——在人迹寥寥的雪道上像一桩色彩鲜艳的打点计时器。

蓦地,他若有所觉地抬眼。

山上滑下一道红色人影,速度快得像掷出匕首时一闪而过的刀光,落叶般灵动地在陡峭的雪坡上来回滑出漂亮的S形。滑雪板上的人被头盔和雪镜遮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标准而充满力量感的姿势:直立时曲着腿向前倾身,蓄势待发一往无前,不时一跃而起利落转身;侧滑时俯身一手抓板,一手在雪面拂过,险伶伶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滑雪板刃交替溅起雪浪,在雪面上留下刀刻斧凿般的刻痕。

太宰治吹了声口哨。

紧接着红色的闪电贴着他的雪板飞驰而过,错身的瞬间熟悉的嘲讽传来:“真慢啊,太宰。”

太宰治弯起唇角。

中原中也在平缓下来的坡道上靠边漂亮地刹住车,把映着雪景护目镜向上一推,朝他勾勾手指。他好像还朝着太宰治的方向说了什么,只是隔着头盔与风雪根本听不清楚,不过太宰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不会怂了吧”之类的挑衅。

太宰治眯了眯眼,视线左右扫了半圈。随后他把雪杖抽出来,用力向后点几次,借着地势朝中原中也的方向飞快俯冲过去。后者看着他的姿势,在他滑到一半还频频加速的时候突然醒悟,干脆地弯腰去解固定器。

滑雪板在两人间距离不足5米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失速,太宰治在侧翻之前一扔雪杖,一把拽紧中原中也的滑雪服,两个人连一双板滚作一团。

象征着重力控制的红光明明灭灭,在两个人摔结实之后终于彻底熄了。

中原中也从太宰治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没起身,大字型在雪里躺着喘气:“我看你就是皮痒。”

太宰治坐起来,把固定器解了拆下雪板,又靠着中原中也躺下,把对方大大咧咧的姿势挤掉一半,“中也滑下来的时候简直像自然灾难,比如说,小型的……”他忽地顿住。

“雪崩?要是这时候雪崩,我们就是殉情。”中原中也顺口接上,说完皱了皱眉,好像觉得这话不大符合他自己的风格,“这是你的台词吧。”

“啊啊……别说这种话。”太宰治的脸掩在大号的雪镜下看不清表情,语调确是难得的严肃。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随即坐起身,推了他一把:“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啊?”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脑子没有蛞蝓那么小,忘得也没那么快呢。而且中也可是差点死在我面前啊。”

“都说了我心里有数当时不会死,你这个人——”

旁边呼啸而过的尖叫声打断了这次临时起意的争吵。两个人低头,目睹了一名女士在坡道上不优雅翻车的全过程。不远处滑过来一位男性,把人从雪地里拉起来嘘寒问暖一番,忍了半天没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期间女士一口异国的语言碎碎念不停,太宰治听得模糊,只分辨出是意大利语。他一时也没了吵架的心思,搭上中原中也的肩膀:“她说什么,中也?”

中原中也回头看他,语尾带笑:

“她说,别人男朋友就知道帮忙接一下。”

 

10:13【世界线0429】 

太宰治擦头发的时候中原中也一把推门进了卫生间。

“醒了?”太宰治侧身好让对方通过,“我还以为中也要再睡会儿,毕竟昨天委托结束得太晚了。”

睡眼惺忪的人回了一声模模糊糊的鼻音,几乎是闭着眼睛往浴缸里走。

太宰治一个箭步过去熟练地把人捞住:“……等会再进去,中也起得太早了,水还没凉。”

中原中也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是困得理不清思路,于是索性脑袋一歪,靠在太宰治怀里继续补觉。

太宰治嫌弃似的“呜哇”叫了一声,手却诚实地插进对方头发里揉了两把。“要睡的话回床上去啊。”他抱怨着,放轻了音量。

 

等到短暂的回笼觉结束,洗完澡,坐到桌边开始吃早餐,中原中也总算清醒了不少,起码没有出现舀一勺花生酱放进咖啡里的惨案/事故。他吃到一半,忽地想起什么,开口时声音还沾着初醒的沙哑:“几点了?”

“十点四十。”太宰治把中原中也的手机贴着桌面推过去,“十点的时候与谢野医生来过电话了,我和她说了,中也的例行身体报告后天交。中也别忘了写。”

“哦。”中原中也放下心,准备开始专心解决早饭。他的眼神无意识地越过太宰治看向窗外,可惜,往常能看到街景的窗户上现在蒙着雾气,只能看到一片纯白。他懵了几秒,反应过来:“下雪了?”

“是啊,”太宰治回头看过去,“今年的初雪。”

 

11:03【世界线0000】 

“这是这次事件的情报,我看过了,高桥下午来的时候让他看情况安排一下。你这边方案好了先放我桌上,我休假回来看。辛苦了。”

中原中也把文件递给下属,交代好任务,走出办公室乘电梯下楼。

早晨的新雪已经停了,楼宇耸立的城市被雪洗涮过,泛出金属质感的新意。中原中也走出自动玻璃门,站在楼前的石阶上,在沁着潮湿凉意的空气里下意识地环视四周。

脖子忽地一凉,即时发动的重力操作没来得及发挥效果就已经被抵消,听了千百次的懒洋洋的音色从身后传来:“好慢啊中也,我要冻死了。”

中原中也被冰得一激灵,反手扣住元凶的手腕,在本能地甩出过肩摔之前及时变了力道,不留情面地拧了一百八十度,就着身后人倒吸凉气的背景音,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是吗,我看你精神得很。”

太宰治挣扎半天把手抽出来,揉着手腕控诉:“中也是家暴男——”

“是你先拿我脖子取暖的好吧!没让你过肩摔到地上已经便宜你了。”

“太过分了!中也因为踮着脚过肩摔导致崴到脚什么的,怎么说也太可怜了。”

“你差不多得了。”中原中也从包里翻出一副手套扔过去——天知道为什么他上班带两副手套,“等多久了?”

太宰治接了却没戴上,就势抓住中原中也的手一并塞进自己大衣口袋:“半个小时?昨天说今天能提前下班。”

“……交接稍微耽搁了一会儿。”

“中也真过意不去的话请我吃帝王蟹好了。”

“吵死了……要去哪家?”

“那次……”

盐粉一样的雪又簌簌地落下来。

 

12:47【世界线9998】 

表面烧成灰白色的炭火在视野中被网格铺成一片马赛克。热意翻涌间,银色的夹子从金属网格上夹起冒着油星的烤肉,翻了个面。

太宰治坐在特色烤肉店的桌边,托着腮专心致志地看自家干部忙活。

中原中也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夹了一片扔到太宰治盘子里:“一会儿去趟伴手礼店再回去?”

“我是无所谓啦。中也要给部下带?”

“啊,当然的吧。你不是也给织田带了钢笔,还有坂口的,这次我们跑出来度假,他们确实不容易。”中原中也把最后一块肉夹到盘子里,端起啤酒朝太宰治扬了扬杯子,“说起来,织田是不是要写小说?”

太宰治会意,举起杯子凑过去碰了一下:“说是这样说,但他本人也说了完全没有头绪,加上因为工作的关系觉得自己不够格之类的,总之就这样搁置了。”

“一如既往地麻烦啊。”

“差不多吧,毕竟是织田作……啊、中也少喝一点,我可不想待会儿拖一个旧伤复发的醉鬼上车,开车已经很麻烦了。”

“嘁,吵死了,知道了。”

中原中也把玻璃啤酒杯磕在桌上,往远处推了推。白色浮沫下金黄色的酒液被杯子的棱角分割成重复的几长条,太宰治搭在桌边的规律敲击的手指被光扭曲成奇形怪状的色块。

中原中也盯着杯中反复上下浮动的色块看了半晌,忽然开口:

“喂,你不会是有心事吧?”

 

13:00【世界线0000】 

“电影?看什么?”

“乱步先生说最近有一部还算不错的悬疑推理。”

“驳回。你这混蛋绝对会剧透。”

“中也每次看的动作片才比较无聊吧,连剧透的余地都没有。”

“哈?是你自己没品味吧!而且好挤,这么大的沙发你往那边坐一点会死吗?”

“我拒绝。中也再不买票的话我们就只能去看夜场了。”

“手、放开,你手在这我怎么买!等等,嘶——头发!”

“啊、抱歉……”

“你少来、唔……”

“……呼,恐怖片吧。”

“……也行。”

 

14:00【世界线0001】 

礼貌性的笑容在上杉家最后一个人走出会议室时摔碎在嘴角,太宰治回头,看到中原中也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边。

外面是茫茫雪色,白色的粉末在空气里张牙舞爪,站在钢筋森林里最高的一栋楼里,从他们这一层只能隐约看到蚁群般的楼顶。中原中也一身黑西装,像是打印机失控涂在纸上的墨块。他双手插兜,叼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几乎淹没在令人反胃的白色里。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

他什么也没说。

 

世——界线、滋啦——呲——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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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

他说:“中也,我们去看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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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7【世界线0429】 

“那边的架子上看过了吗?”太宰治直起腰,有气无力地道,“中也的脑子不会真的只有红酒瓶塞那么大吧,为什么会在最早和最晚的一本相册都在的情况下,突然找不到中间年份的相册啊。”

“你有那个脑子不如想想到底放在哪儿了。”中原中也浮在空中,合上顶柜门,“不在这边。”

“从年份来说,20岁那本从搬到这里之后就没动过了吧,”太宰治抱起双臂,伸手够向架子最高层的箱子,“而且那年根本没来得及拍什么就结束了。”

中原中也刚要打开另一扇柜门,余光瞟到太宰治那边,猛地一推墙冲过去:“松手!别动!”

太宰治反应很快,或者说身体积累的习惯已经把此类配合归到条件反射的分类,他迅速放了手。

被拽出大半的箱子没了支撑,眼见就要向下翻倒,被中原中也一把扶住。同时被扶住的还有马上要滚下去砸在太宰治脑袋上的棒球棒,和即将被棒球棒一并扫下去的半层零碎小物件。

太宰治幸免于难,举着双手绕着中原中也走到一边,等人把箱子稳妥地放在地上才凑过来。

箱子最上面放的是他们找了两小时的相册——中原中也吃完“早”饭之后突然提出要翻相册,结果把从港口黑手党叛逃以来的相册全部翻了一遍,才发现20岁的那一本不知所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在这儿的,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

中原中也就地靠着架子坐下,太宰治贴着他坐在旁边,两个人挤在不大的杂物间翻着一本旧回忆。

“中也还拍了这里啊。”太宰治指向其中一张照片,看起来有些意外。

那是很不起眼的一张街景:平平无奇的一排矮楼,外墙的漆和砖因为年常日久染上浑浊的油污色,和旁边被铁锈啃食过的饭店招牌相得益彰。这样的楼在横滨遍地都是,就算精确到某一个村,再拿着照片去比对都不一定能找到是哪一栋。这张照片与其说是摄影作品,更像是失职的踩点者匆匆拍下的记录。

“嗯,拍了,那可是这几年住过条件最好的安全屋了。”

“中也其实只是惦记那个的奇形怪状的钟吧。”

“那个钟很帅好吧!你个审美失常的家伙!”

“噫——矮人族的癖好真是难以恭维,条件的话显然是最早的那间最好啊。”

“你还不是惦记那个能挂绳子好上吊的房梁?”

“中也怎么不想想只有那个安全屋能喝到红酒啊?”

中原中也一下被噎住,半天没憋出反击的话。

太宰治的狐狸尾巴放出来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倒是知道见好就收。他把腿伸直了,懒懒地问:“中也记得吗,这是第几个安全屋?”

“第七个。”中原中也答得很快,只是眼神好像从照片沉到过去的某个时刻里,“那之后还有两个。”

“如果中也能对变成敌人的旧部下下得去手的话,我们大概能少搬家不少次。”

“这种你叛逃的时候就知道结果的事,现在拿出来装什么蒜。”

太宰治耸耸肩,不置可否。

“嘛,说到底还是要怪森先生一个月内接连丢了两个干部,心理变态日渐严重了。”

中原中也哼了一声,算是认同,他的指尖移向另一张照片:“这张烟花,盂兰盆节前后去看织田的时候。”

“是呢,从寺庙里出来的晚上正好赶上放烟花。”太宰治接上,声音下意识地轻了些,“那年的‘迎接之火’也烧得很好呢。”

“说不定……”似乎有什么设想已经走到了中原中也嘴边,只是他没能凑齐能说出句子的假名和语气,只好草草投降,“算了,当我没说。”

太宰治没去看中原中也的神情,却好像已经知晓对方想要说什么。他歪头,额角抵上对方的发顶,声带的震动维持在不会惊动相册扉页上灰尘的程度:“织田作回来的话,是会这样打招呼呢,‘好久不见,太宰、中也’这样。”

“……嗯。”

“不过大概织田作也想不到中也也会叛逃吧。叛逃一周后看到老搭档一身是血地出现在藏身的安全屋门口,简直是世界级别的鬼故事。”

“是吗,我看你开门的动作可是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啊。”

“诶呀,被发现了。”

……

照片只有寥寥十几张,和相册的厚度相比实在少得可怜,两个人连欣赏带回忆翻完也不过半小时。看完当年最后一天拍的照片,太宰治小幅度地抻直身体,用肩膀顶了顶中原中也:“所以,中也为什么一定要找这本?”

中原中也没答,又向后翻了一页。

塑料膜覆盖的纯色背景上还有一张照片,被主人放在归置整齐的时间序列以外。照片上是半个雪人,另一半镜头被一只沾了雪的袖子挡住了。中原中也珍而重之地抽出来,翻到背面。那里有一行黑笔写的日期,字迹被水浸过,拖出墨迹的尾巴,内容倒是还能看清,是两年前的今天。

中原中也曲起指节,指尖在日期旁边敲了敲。

“是‘重见天日’的那天啊。”

 

16:46【世界线9998】 

太宰治把车窗摇下一道手指宽的缝,把横滨的初雪隔绝在车外,仅限换气的凉风丝丝缕缕地穿行而过。

中原中也在副驾上盖着毯子翻了个身,醒了。

“回来了?”

“嗯。”太宰治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出神,闻言也只是简单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抬起手肘捅了捅太宰治。他刚醒,用不上多大力气,说话时还沾着慵懒的尾音:“怎么回事?别和我说还是雪崩那次啊。”

“中也自己清楚,那次就是为了让我活下来才会冒那么大险。”

“不然?”中原中也坦率地认了,他侧过身正对着太宰治,“那种情况下保护首领才是正常吧。”

“那中也自己呢?”太宰治终于转回来,直视中原中也的眼睛,压平的眉梢嘴角绷着愠怒。情绪上覆了一整天的薄雪在车内泛滥的热意下融出一个缺口,闷在胸口的话岩浆似的爆发出来。

“是要我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回来还是不管港黑死活就地殉情?中也知道的吧,我做得出来。哈,这样的话就是两个人得偿所愿,真是完美的计划呢。”

 

17:00【世界线0000】 

两个人抱着吃了半桶的爆米花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刚擦上深蓝,夕阳薄凉的余温尚在城市尽处盘踞着,晕染出淡红色的一团。

“比想象中的略好一点呢。”太宰治把手里的半桶爆米花倒到中原中也的那桶里,转头把空纸桶塞进垃圾箱,“中也害怕也不要抓得那么紧啊,感觉手骨现在还在痛。”

“到底是谁害怕了啊?全程抓着我的手不放。”

“是怕中也吓到发动异能破坏公物啦。”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时至此刻仍牵着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迹象。

“接下来去哪里?”

太宰治指指远处红砖楼前的流光溢彩的高大圣诞树:“红砖仓库?有圣诞市集。”

“走吧。”

 

临时起意的结果是,等到一个多小时排队结束终于入场,两个人已经打赢了五六把联机游戏。中原中也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手环的时候,还在痛骂太宰治刚刚趁他网卡的时候抢了他两个人头。

市集在红砖仓库前面的小广场,灯火通明的尖顶商铺屋顶上立着各色稀奇古怪的圣诞老人,从冲浪的到端盘子的应有尽有,房檐上清一色挂着苍翠的松枝,星辉似的彩灯和雪屑交错淌过莹莹的光亮。檐角的铃铛在裹挟着雪屑的风里叮当作响,红白相间的圣诞袜在一旁摇着节拍。店面里带着圣诞帽的商贩推销着鲜香馥郁的餐食,临街的架子上悬着白帽子黑领结的豆豆眼姜饼人挂件,成排地立着下雪的水晶球。

人潮交错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松了手,再碰面时中原中也已经挑好了晚餐,端着两杯奶油顶的特饮和几份小食在人山人海里左支右绌,太宰治拨开人群走过去,笑他像挤公交车的国中生。

两个人一直走到广场中间的圣诞树附近才找到空桌椅坐下。星河璀璨的圣诞树近在咫尺,旁边站着仰望星空的驯鹿和圣诞老人。

太宰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推到中原中也面前。后者打开,拿出一只水晶球,里面立着一棵圣诞树,两个雪人,其中一个带着帽子。

“姑且算是纪念吧。”送礼物的人撑着下巴,露出难得的温柔神色。

叮当作响的钟声倏地自身后响起,伴随着起哄的尖叫声。中原中也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彩色玻璃立柱间挂着一只旧钟,敲钟的绳子上有好心人系上了一支槲寄生,一对年轻情侣站在钟下,在祝福的欢呼中拥吻。

“还没到圣诞节吧,这也……”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吐槽的话音顿住。

对方笑眯眯地向他摊开手心,那里躺着一枝小小的槲寄生。

笑着的人尽力做出无辜的表情:“是水晶球的赠品啦。”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

好吧,落雪是奶油味的。

 

回程的路上,两人沿着仓库前地面上的暖色灯带走过,浅淡的影子重叠在红色的墙上。

“啊——很久没这样休假过了。”中原中也两手交叉向前抻了抻胳膊,“感觉自从再见到你之后工作上就没一件好事。”

“诶,这种事情不要怪到我头上啦。”太宰治摆摆手,“境外势力盯上‘书’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也是啊。”

“不过至少,”太宰治向前超出中原中也几步,转过身,像他们十六岁时候那样。

“重新见面是好事吧?对中也来说。”

 

17:42【世界线0429】 

“就算是赶上了初雪和洗白那天的双重纪念日,也没必要什么事都和那天一样吧,中也的心理年龄和身高一样停在了十八岁吗?”太宰治站在玄关吐槽,一边慢吞吞地套上外套。

中原中也忙着把围巾裹好,又去客厅的抽屉里拿手套:“少废话,扫兴也要有个限度。”

“不要,那天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可是被中也用异能欺负得很惨啊。”太宰治倚着鞋柜向屋子里喊,语气里的委屈假得十成十。

中原中也对他无耻又拙劣的演技给出了一根中指的评价:“别胡扯,异能打过去雪球砸到你身上还不如徒手打的劲儿大,真要下了狠手还轮到你来挡我拍雪人的镜头。”

“我才要说呢,丑到多看一眼都死不瞑目的雪人还要拍照片,中也这是什么新型恋丑癖吗?”

“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脸再说我恋丑癖。”中原中也收拾停当,路过玄关出门的时候拍了一把太宰治的肩膀,“老规矩,后出门的拿相机。”

推拉门打开,冷风夹着细雪灌进来。中原中也色彩明亮的羽绒服冲进天色渐晚的灰调雪色里,像是一张肆意张扬的街头涂鸦画。

太宰治站在门口换好鞋,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撑着门看向雪里撒欢的人。

没来由的问句毫无预兆地被抛向漫天大雪里。

“中也,如果哪天我离开侦探社……”

 

18:30【世界线0001】 

“中也,我要出去走走。”太宰治说着,拎起椅背上的外套。

首领办公室的窗户紧闭,把一切寒冷有关的视觉听觉隔绝在外,留下一室死气沉沉的闷热在昂贵的家具间蠕动。

“哈?”坐在沙发边上的人本能地想要反驳,却在看到他抓着外套的手时止住了。他短促地沉默一下,黑着脸咬牙切齿地妥协了:“……半小时。”

太宰治笑笑,仿佛在这场未曾发生的争执中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他披上外套,抬手示意最高干部跟上。

“走吧。”

雪下了一天,已经足够在谢顶的干树枝上、在没有熊孩子踏足的路沿上、在混凝土和各式塑料钢铁材质拼接的房顶与店铺招牌上剩下千疮百孔的一层。冷空气夹着潮意贴在皮肤上,触感与刀刃没入皮肤之后、碰到痛觉神经之前的冰凉如出一辙。沾了土腥味的雪水气味混杂着城市特有的化工味道从打了霜的嗅觉神经上匆匆而过。总部的自动玻璃门像是高级餐厅里的餐盖,红外设备识别人物成功,“哗——”地开开关关,反复端出同一滩现代社会的呕吐物。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人一把黑伞并排走在街上。中原中也本来落后半步,走出大楼的时候被太宰治要求走在侧面一步远的位置,理由是有危险从前面来时,这个位置可以近身保护首领安全。

“今年的初雪好早。”

“嗯。”

“再过不久就要圣诞了吧,中也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不加班的话,去上个月新开的一家西餐厅。”

“明明想吃什么直接把主厨绑回来就好了,黑手党这样做也很合理吧?中也还是传统得惊人呢。”

“圣诞不去餐厅享受节日气氛算什么过节啊。”

“诶——真不错。那就来加班吧,陪我去藤原家小姐的圣诞晚宴。”

“真是混蛋啊,你。”

罕见地,他们没有聊业务上的事,诸如“上午刚压了上杉家二十个点的利润,下午就出门会不会被趁机做掉”、“最近刚插在最高裁判所的眼线今天递消息来说最近风声很紧”、“新开的军火线断了冈田家两个供应商活路”之类生死攸关的大事被搁置一边,似乎不用太久就能被不断落下的雪花遮掩得看不出痕迹。

临街的橱窗开始布置圣诞的装饰。斑斑点点的家养雪花趴在绿得假惺惺的PVC圣诞树上,望向街上的泥水,几个花里胡哨的礼物盒在树下横七竖八地躺尸。店家为了迎合下雪的氛围,在旁边孤零零地立了一个不会笑的小雪人。

太宰治停下脚步,在商店漏出的浅淡暖光里望着橱窗。

中原中也走在他外侧,往前多走了两步才发现他停下。他回过头,也看到了那个圣诞橱窗。

两个裹上羽绒服的黑手党站在橱窗前,和街上的行人没有两样。

“和你去年堆得一样。”

太宰治讶然回头,对上中原中也“你这个人好麻烦”的表情。

“托你的福,想起来了。”

“是吗,”太宰治勾了勾嘴角,几分真情实感的兴味盎然在脸上活泛起来。

“真不错。”

他们“吧嗒吧嗒”地踩着雪,路过泡在流行歌曲中的各色伞群和车水马龙,路过人烟稀少的天桥和镶嵌着LED大屏和玻璃的高楼,路过被白色涂改过的广告牌和霓虹灯带上的微缩雪山。

他们停在一座新建的教堂门口,教堂里的钟开始唱起七点整的嗡鸣。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说,该回去了。

太宰治好像没听到,又或者只是望着教堂简陋的铁门,专注于醇厚悠长的晚钟。

在第三下和第四下钟声的间隙里,他回过头,对上中原中也的视线。

轻得像叹息的问句雪一般落在钟声里。

 

世——界线、滋啦——呲——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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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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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世界线9998】 

中原中也“哈”了一声,坐直了,抬手在他肩膀上抽了一巴掌:

“让你殉情?想得美!逃掉也好复生也好,说了会回来就是会回来,一天天地少翻旧账!”

末了似乎觉得不痛快,又补上一句:

“听好了,老子绝、对比你活得长。”

 

19:00【世界线0429】 

中原中也噗嗤笑出声。他拍掉手套上的雪,竖起拇指,在脖子前面恶狠狠地横拉一道,挑眉看向太宰治:

“那我就找到你的新住处,附近最好有个雪山,活埋了你。”

 

19:00【世界线0001】 

钟声响过七下。

中原中也在雪里绷得笔直,像是要撑起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没有杂音的干扰,他的声音一清二楚:“到我杀死你的那一天。”

 

19:00【世界线0000】 

中原中也若有所感地回头。

千万种可能性在特定的时间归拢到相似又相异的一问一答,与所有的自己相同的答案在他嘴边,等待着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时刻。

“在看什么?”太宰治问,但语气中的明知故问表明他似乎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中也还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

中原中也回身,望向自己的搭档:“你不是最清楚吗?”

“虽然知道没有‘是’以外的其他选项,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中也亲口说出来才有意义吧。”

“啊,算是吧。”

中原中也补上两人间相差的一步,两只影子又重新重叠再一起。

“回家了。”

 

“中也想过吗,在哪一个世界我们会不会没有见过面?”

“怎么可能啊,那种情况。”

“就算有,也是在见面的路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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